⊙本报记者 周宏 

 

　　报纸的出路是

 

　　“本地化”和“功能化”

 

　　巴菲特在往年的股东大会上，有一个必然上演的戏码——嘲笑报纸的衰落过时。不过，今年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去年末，巴菲特以2亿美元收购了家乡的主流日报——奥马哈世界先驱报，这个交易引发了股东关注。

 

　　“你不是说纸媒不行了，怎么又去投资了一张报纸，你是不是对待家乡的报纸格外宽容。”一个股东开始质疑。

 

　　“报纸确实还在衰落，我们想他的衰落还会缓慢继续下去。”巴菲特说。

 

　　“报纸未来会有三个巨大的困难等待克服。第一是，他的巨大的印刷和分送成本。第二个是，收费报纸和近乎免费快捷的网络信息的竞争。第三是报纸逐渐成为大众信息吸收来源的次级选择，阅读习惯在改变（曾经是最主要选择）。”

 

　　“50年前，报纸是很厚的，囊括了各种地方、各类人群可能感兴趣的东西。那时候他是大众了解新闻和信息的主要窗口。无论是租房、还是体育比赛、政治新闻，大家都通过阅读报纸来获取最想了解的信息。”巴菲特说，显然现在不是这样。

 

　　“报纸丧失了新闻传播的主流位置，但是他在一些地方还会占据主流位置。”巴菲特说，比如你想了解邻居在干什么，最近本地区有啥好玩的活动，还会有本地的比赛、学校、活动。这些细致末节的东西，只有报纸会刊登。

 

　　“（奥马哈）世界先驱报的大部分新闻都是本地新闻，他们告诉我很多奥马哈本市的消息、本市的体育比赛、还有我邻居们的事情，这些有意思的新闻都是我关心的。其他地方我找不到。”

 

　　巴菲特认为，未来的报纸必然是“便捷携带”和“投资者感兴趣的新闻”之间平衡的产物。报纸必须更加深入社区、本土、增加专注于某个地区和群体感兴趣的独家新闻，吸引读者。

 

　　“我们还会买报纸，如果他能给我们感兴趣的东西。报纸仍然有他的社会功能。”巴菲特总结说。

 

　　科技股，弄懂了才可以买

 

　　107亿美元投资IBM，占该股5.5%的股权。这是巴菲特2011年11月的大手笔，更关键的是，他投资的是貌似是一个科技股，这使得人们对于巴菲特是否转变投资取向大感兴趣。毕竟，他以坚决抵制网络股和科技股闻名。

 

　　“你们已经投资了IBM，其他科技业的龙头股你们会投资吗？比如谷歌或是苹果。”有人提问。

 

　　“谷歌毫无疑问是个好公司，他有罕见的排除其他竞争对手的能力，他在未来10年依然有继续增长市值的能努力。如果我们能够在十年前发现，我们或许会。”巴菲特打起官腔来一点也不含糊。

 

　　“不过，我们对他们并不了解，我们对计算机科技总体上知之甚少，我们不会投资我们不了解的行业。”还是芒格爽快。

 

　　“对于谷歌，我们没有IBM那么大的决心去下注投资，当然我们也不可能去做空他。”巴菲特继续着自己的“辩证法”式回答。

 

　　“我们对谷歌的了解不够多。即便我们非常努力，1年后，我们在了解谷歌方面也不会进入市场的前100名。但是我们认为，我们对IBM的理解比较多。”巴菲特说，这意味着，伯克希尔重仓IBM后犯错的几率，要比重仓谷歌后犯错的几率小得多。

 

　　所以，购买少数真正了解的科技股，应该是他的买入理由。

 

　　“我们真的了解计算机行业吗？”芒格又插了一句。

 

　　一阵安静，无人回应。

 

　　沃尔玛丑闻：每项长期投资都有另一面

 

　　巴菲特重仓美国连锁超市股不是新闻，根据统计，他持有上千亿市值中有1.1%布局在沃尔玛上。此外，好市多（costco）等一系列美国知名商业股都在他的持有名单上。具备优势成本和市场份额的商业股，会成为奥马哈先知的至爱，并不令人意外。

 

　　但他重仓持有的沃尔玛在2012年4月曝出行贿丑闻，该公司墨西哥子公司的高级领导人涉嫌以行贿方式换取开店许可，这一重大丑闻震惊了华尔街。随即，沃尔玛可能面临监管调查，以及其在新兴市场扩张步伐将放慢的看法传遍市场。

 

　　不过在股东大会上，从巴菲特的回答来看，他依然看好并持有沃尔玛的股份。“在长期的持有过程中，你总会看到不如意的那一面。”他总结说。

 

　　“是的，沃尔玛确实犯了错误。但这个错误是他们的雇员犯的。如沃尔玛或伯克希尔这样的大公司，你很难保证雇员的行为没有一点偏差。”

 

　　“我没有看到会造成重大后果的征兆。”巴菲特肯定地说，“我不认为沃尔玛坚实的长期基本面被动摇了。”

 

　　他同时表示，即便如伯克希尔这样的公司也没有办法保证旗下雇员完全行为正当。“我们有27000人，他们有各种业务关系。我无法保证他们时时刻刻行为正确。这就是运营一个大公司有时候要面对的。”

 

　　“我们能够度过这种坏事情，只要我们在一听见警讯的时候，就迅速行动。”巴菲特总结说。

 

　　新能源：10年后

 

　　也只能是一种补充

 

　　巴菲特和芒格不看好黄金是尽人皆知的，但他对能源的看法，则也是本次股东大会上回答股东提问的最重要部分。事实上，巴菲特的回答涉及了煤炭、天然气、风能、太阳能等一系列方面。总体上，他对西方世界的新能源政策有很大保留。

 

　　对于如火如荼的风能和太阳能，巴菲特明确持保留态度。相对而言，他认为“风能”比“太阳能”要靠谱一些。

 

　　“风能是真正的清洁能源，而且他确实能产生清洁能源。”但巴菲特话锋一转，“你知道，如果没有风，这些风力发电的设备就什么也不是。”巴菲特一句话抓到了风能产业的软肋。

 

　　他同时认为，美国政府规划的新能源目标过于庞大。“事实上，你无法寄托希望在新能源上，10年后，他顶多也只是个传统能源的补充。”

 

　　更要命的是，无论是风能还是太阳能产业，都完全靠政府补贴生存。“没有美国政府的税收优惠，90%以上的美国新能源产业无法生存。”他补充说，但伯克希尔旗下的中美能源公司可以，这是他们的成本优势。

 

　　巴菲特和芒格同时认为，未来的能源解决之道，必须更多靠节省来。“必须全球一起节省。那些认为可以通过消费他国能源，而贮藏自己能源的国家战略，是极其愚蠢的。”芒格的评价得到一片掌声。

 

　　在发电领域，巴菲特更多看好天然气会替代煤炭。“美国今年电煤的耗用量已经下降了4%，这个比例会继续下降。”而天然气尽管价格涨得很快，也仍然会继续上升。

 

 　　本报记者 周宏 摄

 

 　　根据会议记录，在过去5年的股东大会中，2012年可能是巴菲特触及投资本质最多的一次会议。在这次会议中，巴菲特详细解读了他对投资的基本看法，他对宏观经济和市场的盈利预期的最新判断，如何捕捉投资机会，如何判断企业、如何处理危机和机会成本，如何考核基金经理业绩以及如何培养投资能力。

 

　　尽管许多回应在现场的投资者中，只是激起了些许笑声，但是，其中对投资理念和思想的深刻表述完全不容忽视，本刊特此辑录下来，以供读者参阅。

 

　　⊙本报记者 周宏

 

　　我们只在特别便宜时才出手

 

　　当日，关于买入股票的最经典问答，来自于一位伯克希尔股东的提问，巴菲特何时会启动股价回购。巴菲特和芒格一搭一档回应了足足十五分钟。

 

　　巴菲特的总体回答是，股票回购（买入）的发生时机，并不是股价较低的时候，而是极低的时候。“不是股价比内在价值便宜10%、11%、12%的时候，而是出现特别便宜的时候才是出手时机。”

 

　　巴菲特认为，在过去的几十年中，伯克希尔的股价大概出现过类似的机会4至5次。其中，1990年代末期，曾经非常明显出现过，另一个时点则是2004年至2005年。他说，如果一旦出现这种机会，我们希望能够 “成百亿美元的买入”。

 

　　他同时再次重复了其投资者应该“置短期股价于无物”的说法。“就好比你买了块农地，你买不买的理由应该是，这块地每年能产出的农作物的量，而不是有人在你耳边不断给你报出的地价的变化。”

 

　　自然的，这个说法也引起了股东的一片哄笑。

 

　　政策和丑闻，在分析股票价值中应该靠边

 

　　巴菲特是长期投资者，而长期投资的股票总难免遇到暂时性的困难。对此，巴菲特的态度是对短期因素不屑一顾。

 

　　其中，他最有力的回答是在关于伯灵顿铁路（巴菲特最大的投资标的，成本超过300亿美元）的问题上。该企业的铁路建设进程卷入了美国州政府和国家政府之间的政治议程中。

 

　　巴菲特认为，“从长期看，在经济和政策因素中，经济因素通常会大获全胜。”巴菲特称，伯灵顿铁路公司(BNSF)的业务非常庞大，和各方面都有着广泛联系，他的发展最终不会受到政治因素的实质性影响。铁路在未来无疑将获得巨大的投资。

 

　　当然，短期内影响确实无法避免，巴菲特称，公用事业公司也经常面临这样的问题。他最后得出判断，“如果因为政治因素，美国最终阻碍了铁路大投资，那就太愚蠢了。”

 

　　同样在沃尔玛遭遇的行贿丑闻中，巴菲特也认为，从长期看，这些因素都无碍公司的基本面。“只要公司迅速行动，这样的暂时因素，都不会实质性改变公司的价值。”巴菲特总结道。

 

　　让投资风险最小化的方法

 

　　一位来自加州的创业者，提出的问题同样发人深省。他说，在他创业的最初几年中，经常发现回首过去，在创业中总是发生了大量的错判，他请教巴菲特，如何避免犯错，或者尽量减少投资错误的成本。

 

　　巴菲特跳出这个问题说，很多时候投资错误的发生无法避免，但是有些方法可以缩小你投资时付出的错误的代价。

 

　　“比如，尽量设想最坏的情况。”巴菲特说。

 

　　他说，我和查理总是会设想最坏的情况，因此当这个问题真正出现时，他们失望的程度就不那么大了。这是个降低错误成本的好方法。

 

　　他进一步称，过去几年对保险业来说就不是很好的年份，亚洲的洪水、飓风、乃至美国的一系列自然灾害让他旗下的再保险公司蒙受暂时的而损失。“但是长期来看，多年平衡之后，这些情况都没什么可怕的。”

 

　　而芒格则补充说，“我总是尽量设想最坏的情况，但我总是发现，现实总是出现更坏的情况。”

 

　　我们过去的业绩很难重复

 

　　判断宏观经济，显然不是伯克希尔所长，但是设定合理的盈利预期，则很可能是许多投资决策的起始点。因此，巴菲特对于未来长期投资机会的判断值得一听。

 

　　巴菲特和芒格在回答，“如果从头再来”、“如何复制当年的投资业绩”时说，“我恐怕要说在现在的市场环境里，我们过去的业绩很难在现在环境重复。”这似乎是暗示，目前的环境并不如1970年和1980年代那么有利于投资。

 

　　在回答一位股东的提问时，巴菲特也强调，美国经济很难回到4%的经济增长高点上。“出现4%的增长，恐怕需要等待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巴菲特说。

 

　　芒格则直截了当的说，“（投资者）应该下调预期。”

 

　　阻碍市场复苏的理由还包括，欧洲银行体系的巨大债务问题。巴菲特认为，其中牵涉到了货币主权的让渡，而且是17个国家共同进行。“我们不得不说，这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不过对于宏观情况，巴菲特则一再强调并不成为其投资决策的依据，“我们经常无视它”。

 

 　　本报记者 周宏 摄

 

　　2012年5月5日，奥马哈，1.75万人聚集在世纪联合体育馆中，聆听巴菲特和芒格连续演讲答问六小时，当日气温超过30度，但是股东大会中途退场者不超过一成。本报记者在奥马哈一线直击巴菲特，并从近50个问题中辑录精华，萃成本期报道，以飨读者。

 

　　⊙本报记者 周宏

 

　　谁是继任者？

 

　　巴菲特：下一任CEO，我可以透露，他不是艺术家

 

　　鉴于巴菲特的年龄以及今年4月刚公布的前列腺癌早期的病状，巴菲特的继任方案，始终是伯克希尔哈撒韦股东大会的最大关注点。股东们用了各种问题“迂回”了解巴菲特对于继任者的看法，甚至有劳动组织在股东大会上发起动议，要求“强制”巴菲特公布接班方案。但都遭巴菲特否决。

 

　　巴菲特表示，“我们对CEO的继任者已有答案、也有备选的人员，但并不会现在就公布。那些提前公布继任者的大公司并没有脱身所谓的麻烦。”

 

　　他同时和股东调侃说，“大家不必担心，我们没有那么快退出，这事儿不会很快发生的。”

 

　　按照会上透露的情况，巴菲特卸职伯克希尔后，他的职能将被划分为三块。其公司投资总监的职能将由至少两位基金经理担任——业内共同看好的Todd Combs及Ted Weschler。“他们实际已经在运作这个公司的投资盘，并且已经互相配合了好久。”巴菲特说。

 

　　另外，他的大儿子霍华德·巴菲特已被确定为公司“非执行董事会主席”的职位接替者，其主要的作用是，维护伯克希尔的企业文化的关键人选。巴菲特甚至表示，即便他去世，他的家族所掌握的股份，也将拥有10倍于其他股东的表决权，足以支持伯克希尔公司免于华尔街对冲基金大鳄的“狙击型收购”。

 

　　不过，对于关键的CEO职位，巴菲特仍然不愿意公布其名字。“这不是现在就会披露的事情。我们已经有方案。我可以保证看，他不是艺术家。”

 

　　巴菲特表示，未来的CEO将至少具备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内心深植入伯克希尔哈撒韦的公司文化。巴菲特反复强调，伯克希尔公司当前的企业文化和做事理念不应被改变，“这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其次，未来的CEO必须具备大量投资管理经验和“首席风险分析官”的能力，当然还能团结整个团队工作，“他必须对风险有深刻的认识，能够有足够敏锐的意识危险，并把公司从金融灾难中解脱出来。这不是用商学院的那种计算公式来看待风险，而是真正理解市场行为的那种。”巴菲特说。

 

　　“我们看到大量美国公司雇佣高智商和很高数学能力的人，但是用愚蠢方法来精密计算所谓企业风险的案例，伯克希尔不会容许这么做。”芒格在旁边附和道。

 

　　是否担心退休后业绩滑落？

 

　　巴菲特：伯克希尔的核心能力不是股票投资！

 

　　所有人都会担心巴菲特之后，伯克希尔公司的业绩会否一落千丈。尤其是那些看来颇具投资艺术和灵感的大单决策能否再现——诸如2008年时期的高盛、通用电气、以及曾经的可口可乐、GEICO、IBM。当然还有令人担心的衍生品投资。

 

　　对此，巴菲特的回应是，“这没问题，我的继任者们完全有能力做好投资管理”，“他们可能无法完成我现在的所有股票交易，但是这不是伯克希尔未来盈利能力的关键。”

 

　　巴菲特说，所有的那些单个的股票交易对伯克希尔公司来说都是“小花生”。无论是通用电气、高盛、还是IBM、可口可乐，那些被认为他代表作的股票买卖案例，对于现在规模的伯克希尔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伯克希尔的做事方式和文化，以及由此得到的并购机会。”巴菲特说，伯克希尔公司未来仰仗于，能够多大程度上获得并购大型优秀企业的机会，比如伯灵顿铁路这样的企业（巴菲特在过去几年中耗资300多亿美元并购了美国铁路公司伯灵顿北圣塔菲，成为其投资史上最大一笔单项投资）。

 

　　“伯克希尔在大型并购方面仍然有非常明显的优势。”巴菲特说，“在短期内就能决策达成数百亿美金的大项目并购，伯克希尔能做到的，美国很少有人能做到。”他同时透露，一个月前他差点达成一笔200亿美元的并购计划。

 

　　另外，巴菲特也很自豪于其“无为而治”的投资文化而获得的，最佳长期投资者的称号。这个将令伯克希尔公司的兼并如虎添翼。

 

　　最后，巴菲特表示，未来伯克希尔公司的衍生品投资将大大缩小。他表示，未来伯克希尔的衍生品投资将限于能源板块，主要是用于对冲风险。“当我离开时，我们不会有多少衍生品，谁掌管他就不重要了。”

 

　　如何激励管理层？

 

　　巴菲特：给他们自由“涂画”的机会！蓝色还是红色？随便！

 

　　正如巴菲特会前小电影所说的，巴菲特的手下可能聚集着一批全美最出色的CEO，他们要“勤勉、专业、对工作有热情、对风险有深刻理解”（巴菲特语）。这样的人才如何能被长期挽留在团队里？这个问题也被股东提了出来

 

　　一位股东的问题非常直接，当大公司的CEO薪酬不断提升的时候，你如何保证“巴菲特家族”中的CEO们不被挖走？

 

　　巴菲特说，“我和查理很少时刻花时间思考，为什么我们现在还要努力工作，在我们已经那么有钱了后。”（巴菲特的意思是，对于高级人才，薪酬激励不是最重要的因素。马不扬鞭自奋蹄才是正道。）

 

　　“我们多数的高管完全可以随时退休，他们不需要工作赚钱。他们继续努力工作仅仅是因为工作能带来的乐趣，超过世界上任何其他事情。”

 

　　“我们提供给旗下CEO“自由涂画企业蓝图”的机会：你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想怎么画就怎么画，红色还是蓝色？随便！”巴菲特说。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干自己事的时间。我们可以每天干我们自己最想干的事。”查理芒格说。

 

“我们60年的投资经验是不要给旗下公司的经营提太多意见，我以前做过，但不成功。”巴菲特说，即便对于旗下持股最久、最大的公司之一可口可乐，一年也不会和他们的CEO聊天超过两次。“而且，我们不聊经营数据，我们聊别的。”（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