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兴业全球基金副总经理徐天舒 金融工程与专题研究部总监辛曌

一、 BP漏油事件凸显社会责任风险

    BP在过去十年中一直宣传自己绿色公司的形象，为此甚至将原英国石油公司名称改为更简洁的BP（超越石油），以一个全新的形象来表明它正在努力向绿色产业转型。但很明显，前行的道路并不平坦，因为大部分主营业务仍集中在石油开采这一环境风险较高的行业中，近几年来，BP公司不断受一些环境安全事件的困扰。

    其中最大的一次环境危机当属2010年在墨西哥湾的钻井平台发生爆炸事故，这也算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石油泄漏事故了。基于巨额赔偿的担忧，资本市场上BP公司市值缩水一半以上。根据BP公司的估算，封闭油井，清理事故造成的损害，并对利益各方进行赔偿的总成本可能超过410亿美元。目前该事件的最新进展是公司合作伙伴之一的日本三井物产株式会社已经同意按照投资比例分摊原则为清洗事故现场支付11亿美元，并可能再承担数十亿美元的罚款成本。而BP公司也正在起诉全球最大的海洋钻探公司Transocean（钻井的承包商），要求赔偿至少400亿美元，同时被告上法庭的还有卡梅隆国际公司（提供的防喷器设计本身有缺陷，未能阻止泄漏事故）。

二、 BP公司被社会责任指数剔除

    道琼斯可持续发展指数是首只追踪全球范围内领先的可持续发展公司的指数，众多社会责任投资机构将该指数作为基准。

    在BP漏油事故发生一个月后，道琼斯公司将其剔除出可持续发展指数样本。做出这一决定的原因在于道琼斯认为漏油事故对环境和当地人口的可预见的长期影响的严重程度，以及该事故带来的经济赔偿损失和公司形象的长期损害等等。

    而在此之前BP公司一直是道琼斯持续发展全球指数的重要成分股，占大约2%左右的权重。可持续发展指数成分股对任何新发生的关键事件进行日常监控，就公司的经济、环境或者社会问题进行评估。这意味着要符合该指数成分股要求，成分股公司的危机管理应当反映其一直宣称坚持的原则和政策，而BP公司的行为明显不符合这一要求。

    社会责任投资有主动与被动投资之分，被动型社会责任投资基金产品出于追踪基准指数的目的，将会因成分股的调整而规避对BP公司的投资，那么主动型社会责任基金会如何选择，对BP公司的社会责任问题将如何评估呢？这是我们关心的重点。

三、 社会责任基金反映不一

    众多社会责任投资基金持有BP公司的股票，比如Legg Mason旗下两只社会责任基金持有11多万股BP股票(ADR)，当时总市值640万美金，是第一重仓股；PAX世界基金也持有8000股BP股票。据Cary Krosinsky的统计，截止2008年底，约350只社会责任基金所有持仓股票中，BP是第二大重仓股，排在壳牌公司之后，并且，BP与壳牌也绝非仅有两只被社会责任基金持有的石油类股票。

    BP漏油事故后，持有该股票的社会责任基金反映不一。以PAX世界公司为例，在漏油事故后不久的几天后，就将其所持有BP股票悉数抛售。对于抛售理由，该公司总裁认为：早在2009年10月份职业安全与健康署就安全危害问题对BP作出8740万美金的处罚后，就对该公司的BP持仓开始重新审视。早在那时，PAX公司就已经意识到BP公司存在严重的安全管理问题，并将其列入观察名单中。更有基金，比如Walden资本管理公司，宣称基于对持续性的健康与安全侵害问题的担忧，他们在漏油事故前就卖出了BP股票。根据路透公司数据，Legg Mason去年10月少量卖掉了所持BP的股票（1.27%）；而Sentinel资产管理公司则于去年与今年初分两次卖掉了BP股票，目前仅有少量持仓。

    但仍有不少社会责任基金继续持有BP股票。在漏油事故后，共同基金公司MMA Praxis仍然允许旗下的组合经理们买入BP，MMA Praxis强调的理由是BP在替代能源以及其他倡导方面仍然是一个领先者。过去很多年之间，BP始终坚持了较高标准，出现漏油事故后，需要让调查进行下去，才能做最终判断。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社会责任基金都持有BP股票。比如多米尼基金公司以及美国教师退休基金会就没有持有。有意思的是最大的社会责任基金公司Calvert 中传统社会责任共同基金也并没有持有BP，但其SAGE系列基金中的一只却持有BP，SAGE基金的投资理念明确表示其通过更大的参与、股东倡导，追求最终的可持续发展。持仓股中还包括了埃克森美孚、沃尔玛、杜克能源等等。股东倡导的理念意味着公司不会是完美的，相反都是可改进的。尽管如此，Calvert公司也与当年6月卖掉了所持有的BP公司。

    目前，由于BP公司在漏油事故后的应对较为积极，其已经放弃破产保护，目前已达成价值250亿美元的资产处置协议，并向赔偿基金积极注资，现在不少主流机构开始陆续上调BP评级，比如美林与今年5月19日上调BP评级，认为还有31%的上升空间，理由是介于公司目前的市值只有资产净值的50%，而同类公司都在77%左右。根据我们的数据观察，一家社会责任公司Neuberger Berman还于今年初陆续买入了一些BP公司股票。

四、 之前为什么社会责任基金会选择BP进行投资？

    作为一个传统石油行业的公司，2005年11月，BP正式宣布组建可再生能源业务部门，统一领导太阳能、风能、生物燃料等业务发展，并宣布了未来的投资计划和业务目标。BP相信对新能源的投资一方面能够迎合市场的需要，另一方面也的确能在长期内获得更好的增长和盈利潜力。BP承诺到2015年向可替代能源投入80亿美元，目前BP在资本开支中的3%用于可再生能源的投资，而作为比较，埃克森美在这方面的支出只有不到1%。与其同行相比，BP在降低碳排放的努力方面是做的最好的，比如2002-2008年是行内唯一一家将其排放降低25%的公司，此外其在反腐败以及利益相关者管理系统的构建方面都有改善。

    当然，BP之所以受到社会责任投资基金的青睐，甚至是入选社会责任指数，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在于：选择那些“同类中最好的”的公司进行投资，也即相对排名法，是社会责任投资的一个重要方法。除了某些严格规避投资的行业外，在某些有争议的行业中选择那些行业中表现最好的公司进行投资，仍然是一种非常有效实用的方法。公司就如人一样，都有优缺点。从这个角度，BP被认为是行业内相对表现较好的公司之一。反过来考虑，如果不采用相对排名法而完全摒弃那些有争议的行业，那么最终社会责任投资组合会因多种限制而无法实现有效的分散投资，从而积累组合风险。

    相比很多原来持有BP的社会责任基金，多米尼基金并不持有BP公司，他们的理由认为尽管BP在气候变化方面、信息透明方面的积极努力远胜同行，但多米尼公司认为其在安全事故与环境污染上的负面因素影响超过了上述积极因素的贡献。由于社会责任投资有很多策略，对于那些重视消极筛选的基金不持有BP公司理由是充分的，当然，对那些“行业中选最好”策略，尤其是股东倡导策略的基金而言，持有BP也是无非厚非的。

五、 BP漏油事故留给社会责任投资的思考

    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是社会责任投资是否意味着某种“牺牲”——当公司出现社会责任危机，股价大跌之时，唯一的选择是否就是卖出？如我们前面介绍的，很多基金在漏油事故后，第一时间卖出了所持股票，社会责任指数也将其剔除出成分股，但反过来讲，如果BP能够摆脱这一困境，那岂不是正好抛在最低点吗？实际情况也是，目前BP公司的股价已经到45美元了，已经从一年前不到30美元的最低点已经恢复很多了。

    社会责任投资者需要做的是保持对所投资公司的持续的日常监控与评估。正如PAX以及Calvert公司在及时评估了该事故后，做出了卖出股票的决定，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但显然积极的措施是通过股东倡导，与管理层进行沟通，促进公司改变。对于MMA Praxis等社会责任基金司而言，BP是他们长期投资的股票，持股期间BP经历了阿拉斯加州北坡油管泄漏事故，以及夺去15条人命的德克萨斯城炼油厂爆炸事故，在过去的10年间，他们就安全问题、HIV、艾滋病、肺结核以及痢疾方面的全球政策、开采地的居民权力保护等等议题上已经与BP进行了积极对话。本次漏油事故后，MMA Praxis又联合Christian兄弟投资公司就BP公司相关风险、增加董事会监督、风险管理程序的持续改善等方进行更加开放和重要的沟通。由上述几家全球范围的社会责任投资机构达成的一致意见是撤回了一个由美国投资者提交的2011年股东提案，从而给BP留出时间来全面解决运营风险与投资者担忧的问题。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投资者如何很好的判断一家公司是否符合社会责任投资标准。很明显，一家公司在环境、社会以及其他因素方面的评估是一项全面性工作。而每一项因素评估工作不仅没有统一规范，总体评估的方法又容易被操纵，只要将其中某一项做的足够好，总体评分也会被提升。以下我们给出一个具体评级案例：

    早在1997年，BP就是最早宣称其将认真对待环境变化议题的大型能源公司之一。尽管安全问题近几年一直困扰着这家公司，2010年2月公司退出了美国环境行动合作组织，但公司仍然因社会责任与信息披露透明等原因获得较高评级。以Global Socrates公司对BP的评级为例，由于社会责任评级是一个综合打分的过程，因此，尽管某一领域，比如职工安全获得最低的C评级较低评分，但由于公司在可持续发展报告与参与方面给予AAA级评级，总评分仍获得CCC评级。在实际操作上，因为职工安全问题，Global Socrates在2007年将BP从全球可持续指数剔除；在2008年将其从全球气候100指数中剔除，后者的理由是BP决定减少其在太阳能行业投资承诺，而提高其石油业务投资。

    世界是不完美的，社会责任投资也面临更多的不确定与挑战，所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是开放性的，这也意味着或许有些问题最终也没有确定性答案，但能确定的一点是社会责任投资能够促进社会变得更美好，投资方法也会越来越成熟，越来越完善。